《红楼梦》里有一个女孩子叫侍书，是探春的丫鬟。她不像晴雯、袭人、鸳鸯、平儿那样惹眼。她的名字里带了书卷气，跟探春那样知书达理、精明机敏的主子，身份相得益彰。丫鬟们一个个像是贴在主子身上的符号。惜春身边的入画、迎春身边的司棋、元春身边的抱琴……她们是曹雪芹笔下一种高明的隐喻，象征着主人独特的性格。

我们宛如丫鬟对待小姐一样，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书籍，舍不得弄脏一点。这不就是侍书吗？这殷勤的服侍，让人觉得书籍是至高无上的主人。他们是作家的心血，也是读者的明灯。一路指引着我们走出人生的黑夜，点拨着我们前进的方向。书籍给我们灵感，也赐予我们力量。

我的书分为三类：最下面的是本地作者的书（有本市的也有本省的）。一般是作者送的多，这样的书接地气，也实用。之所以放在下面，是为了方便拿来看。中间的是，国内作家的，有经典名著也有一时大卖的书。最上面一层，是国外作家的，之所以放在上面，不是比国内高级，是因为平常很少看，所以束之高阁，也有“装门面”之嫌。不得不说，有的看不懂。像《百年孤独》《静静的顿河》这一类，我是削尖了脑袋去读的，读得脑仁疼。

读自己喜欢的书，如拜见一位师友。读适合自己的书，似找到一位知己。

我记得小时候，妈妈经常讲一些红色故事。她讲《平原枪声》的时候，总是强调第一句话：老槐树上吊着一个人。她说，这是作家最高明之处，一句话抓住人的心理。书里的肖家镇，就是我姥姥村。那些小说里的人物，大都在生活中有原型，还有的人物是两三个人集中到一个人身上去写。这也是妈妈给我上的第一节生动的文学课。妈妈不但给我们讲，还买来红色书籍让我们看。

大姐借回家的往往是民间故事。她文化不高，却很喜欢读书。我编故事的能力，大多来源于此。那时，天一黑，大人们从地里干活回来，我们的作业也写完了。匆匆忙忙吃了饭，抢着在煤油灯下看书。灯不是熏黑了鼻子，就是燎烤了头发。至今我还记得，有个关于王维和王推的故事。当年王维考中进士，被推着小车做生意的王推代替。后来，皇帝识破了王推的伎俩，准确地指认出王维，把王推治了罪。现在看来，是不是有点像《西游记》里的孙悟空和六耳狲猴。

二姐具有侠女气质。她带回来的书大多是武侠小说，像什么《白发魔女》《天龙八部》等，都是我喜欢的。梁羽生的小说深受传统文学的影响，每一章都有古典诗词。我喜欢唐诗宋词。课本后面的诗词，老师不要求背的我也会主动去背。少年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，我也不例外。我盼着自己像白发魔女那样厉害。为此，我还偷练过少林拳。但我一直搞不懂，为什么白发魔女要和卓一航相爱相杀。还有阿珠和阿紫姐妹，怎么会同时喜欢上萧峰？

三姐不爱读书，但一点也不防碍她订书。薄薄的《作文通讯》，在我家窗台上摞了七八本。没事的时候，我就趴在窗台上看书。我从小就孤僻，不喜欢和小朋友们玩。我读作文，还要看人家点评写得怎么好。可作文，对于三姐来说，就是一场恶梦。一写作文，她就抓耳挠腮，写不出来。老师让她回家背作文。别看她能说会唱，跑得比谁都快，一说背书，她就头疼。往往是，她让我看着她背书，我都能背过了，她还背不过。我记得，她背了一篇《赶猪》，那猪让她赶了一夜，也没赶出麦子地去。

而我自己，也是逮住什么读什么。小朋友们手里都有小人书，我想方设法借过来看。家里没有书的时候，我就翻姐姐们书包里的课本，甚至于爸爸发的《党史》。

真正启蒙的文学书，却是巴金的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。那是我辍学后，同学梅彦玲借给我的。那套书的内容，忘得差不多了。但隐隐感觉到新文化给年轻人带来了思想上的改变。我只记得，电视里，陈晓旭扮演的梅表姐和她扮演的林黛玉，都是一样的性格和书香气质。

前些年，去北京，一个朋友问我身边的一个大姐，你是老师还是会计？大姐感觉很诧异，你怎么知道我的职业？朋友说，你身上有书香气。要分辨一个人，是很容易从言谈举止看出来的。

可能是书香气掩盖了烟火气，雅气吹走了俗气吧！

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，一个读书多的人，不自觉中，气质就变了。有湖水的清澈，有明月的皎洁，有秋风的爽利，还有冰雪的聪颖。

而那些不读书的，张口闭口就是世俗经济。三句话不到，开始大谈金钱市侩，仿佛钱比爹还亲。有的人，甚至笑话读书人寒酸，说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，把礼义廉耻看得一点也不值钱。更甚至有人公谈“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”。我真替这些人感到悲哀！更为国家培养这样的人感到痛惜。中国人的脸，让他们丢尽了，五千年的中华文化，真真让他们糟蹋净了。

书，如药，能治愚，可开窍。书，如眼睛，是历史的镜子，能看清人生真相。它不像珠宝闪亮，不像烟花绚烂，但它能给你一颗淡泊的心。

我们既是书的仆人，也是书的主人。在看书之前，我们要把手洗净，看书之后，书把我们的心灵净化。

侍书吧！

作者：王平平  编辑：李耀荣